Ms. Me

专业冷圈选手;随缘入坑随缘产粮

霍乱:章十四

章十四:前奏

“我去旅行,是因为我决定了要去,并不是因为对风景的兴趣。”








回日本前一周,他给光子郎发了到东京的航班信息,用的是邮件。在商务里,邮件比其他通讯方式更礼貌,也更正式,这是职业习惯。但再往前推十年,十八岁的他们,应该更习惯传简讯。现在的孩子可能要喜欢LINE。


二十八岁的八神太一不自觉想起十八岁时发的一封邮件,和那邮件本身一样,有点不合时宜的古怪。


内容是关于足球赛的,很老套。







是不是说每个人的青春里都有一件事特别特别重要。像是考试?初恋?


初赛这样的东西其实对运动员向来是算不上什么的,嘴上说着最重视,比起决赛肯定不值一提。咬文嚼字的话。它是开始,对八神太一,算是个结束。


解释到这里,这场比赛可以算是个重要的事了。


不过,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某种程度和朋友们太不同调,换个说法,是这些朋友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关心自己。阿岳打电话来确认比赛日期的时候,太一还是忍不住吐槽了。


“小光不会没跟你说吧,况且那丫头甚至都跟我确认了两次!就是初赛而已!话说在前,到时候没什么看头,别特么抱怨!”


“太一哥平常不是也会嘱咐我们看你比赛的吗?”


“问题就在这里!你们这些人,平时不烧香。我是要死了吗,现在一个个都上赶着临终关怀?”


“我们…就是良心发现了吧,而且确实很久没看太一哥踢球了。”


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腹黑。


“怎么了,你哥这回没在同一天演出?”


对面一下子沉默了几秒。接着反倒传来轻笑。


“要不说你俩该对上呢,他也收官。”


阿岳的笑里有同情,有担忧,八神听起来大多是看热闹的冷淡。这里面有赌气的污蔑,也不重要了。


太一的问题不是没有根据,所以对答案有预判。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事实上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邀请空看比赛。现在看来一切,和几年前一样。当然实际上是不一样的。


否则,阿岳还有其他人不会早早地决定来看自己的比赛,无非是为了弥补她的缺席。


这么肯定,这么果断,显然他做任何事都不会改变这个结果,而邀请的念头,就像可怜的本能反应,只能激起熟人泛滥的关心和支持。




其实他们的关系没有那么糟糕。虽然就是因为没有变化,大家看起来才会觉得反常。


空坐在他前面的位置,传课本时还是会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打招呼。熟悉到他们那种程度,本来是不会在意多一句话少一句话,可要是眼神接触变得那么罕见,就是问题所在了。


一个眼神比千言万语来的重要。


以前,他能从一个眼神读出空今天要买炒面还是蜜瓜面包,这样能抢先跑去学校的摊位。


躲避是双向的。课业的紧张让一切都有了借口。


前面位置,也就意味着在大多数时候背对着他。


能够看到的桌上摊满的很多资料,胡乱地放着,掺杂了几本石田先前送的杂志。


上一次八神在她转过身时,问了两人的约定是什么。


所以是什么呢?


他在对着电脑措辞时,一下子分心了。


是什么也无所谓了。


八神偏着头撇了下嘴,继续打两个字。



他最后还是决定问空要不要来看比赛,选了邮件。挺古怪的,但是八神总是忍不住想起著名的邮件事件,像是一种迷信——毕竟那次的结果是好的。


其实他也有点搞不懂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对方答应。那个时候,朋友之间挺少发邮件了,所以很可能会因为没看到而错过消息。


只是邮件有一种什么都没变的错觉。


不过错觉终究是错觉了。


太一好像有点猜到他们的约定是什么,说不定就是收官演出吧。不过这个念头,最终也没通过提问证实。


有些问题在问出口前就知道了答案。有些问题,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会中听。


三天以后,武之内空在回信里答应了邀请,并祝他“比赛愉快”。


不是比赛顺利,是比赛愉快。


八神在武之内球还踢得很菜时,常拍着她肩膀,大大咧咧地说:“踢得开心就好。”后者没好气地一手拍开,回道:“你就不能少说点晦气话。”


她还记得。太一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


他几乎觉得他俩没事了,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的。




可是,她的信里还有两个多余的字——“一定”


“我一定会来的。”


她本可以不用说这两个字。不用强调,不用修饰。不必让这句话像一个不知道约束谁的诺言,又像一个不知道针对谁的诅咒。




那段时间里,课业和训练双向进行着。因为卯着口气,总是比平常还要花力气的多。


有时候会有朋友来。


临近毕业,本来都各自奔忙的孩子们倒开始抱团取暖了。


小光和阿岳还轻松很多。光子郎早早就把重心移到实业操作上了。连太刀川大小姐都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他们球队送了应援蛋糕。


很有种把看训练当放松的意思。真有病,他又不是小动物来的。


倒是大和,几乎和八神在相同处境。他从阿岳那里了解到的,是live house里的演出,多少有些门槛,看来也在焦头烂额地准备。


繁忙的时候,鲜少有机会分神,也算是个好事。只是偶尔偶尔,会有将要落空的失落。仅仅几秒,不时出现的恐惧。像凝视深海的茫然,有前途未卜的感觉,不过很快又被接下来的事务湮灭。


望月是最常来的那个。不过并没有很多说话的机会,倒不是因为没有话说。


他很多次看到她站在场边的角落,再偏一些就会看不到的位置。只在目光偶尔交汇的时候微笑。


他应该问问她为什么明明有图书馆的工作仍那么平常地过来,为什么过来了又几乎不和自己搭话。


她站在那里,像雨里的那把红伞,渺小又固执地存在着。仿佛告诉八神可以随时走近,可是他知道不是距离的事情。




上回以后,空没再来看过他训练。八神会想起她利落地跨上单车回头跟自己道别的样子。


武之内空一直是这样的女孩子,倔强,独立。只是慢慢地学会了伪装。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很小,比在足球场上时更小一点。在武之内太太那袭平整得不留一丝折痕的和服后,她穿着牛仔裤,运动鞋,戴着明显偏大的手套,好像和自己身边的朋友没什么差别,低着头,正在闹别扭。


八神太太推着他,让儿子把自己刚分到的两颗糖匀一块哄哄小姑娘。太一一反常态地没有护食,只呆愣愣地走过去,挑了自己最喜欢橘子味递。阿空抬头看他,像是辨别来意,却毫不露怯。反倒他当时,心脏砰砰地直往外撞,有些忸怩的样子。


“吃了糖,能开心的。”


他说。空歪着脑筋眨眨眼睛,伸手接过,塞到嘴里,牙齿和硬糖敲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鼓着一边的腮帮子,毫不在意地咧开嘴笑,露出淡淡的酒窝,连眼睛里的像盛满了阳光一样肆无忌惮地闪光。


空在第二天还了他一颗糖。她背过手,装作大人的样子,一板一眼地说话。


“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的,昨天谢谢你。”


道别的时候,十分俏皮地补充,脸上还有一点点红晕。


“对了,我其实更喜欢西瓜味的糖。”


和表象不同,武之内空一直是最特立独行的那个,八神一直都知道。虽然常说她和妈妈越来越像的也是自己,可是太一毕竟是见证过空成长的人。特立独行,是需要代价的。思想传统的母亲能够克服现实的万重阻力,让她的女儿吃饱穿暖,却无法理解武之内空宁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意做一个乖巧女孩子的原因。


八神在偷偷从家里带晚饭给离家出走的阿空时见过那双蒙着泪雾的眼睛,有纠结,有孤独,还有更为深沉的坚定。她一口一口扎扎实实地咽着饭,泪珠积攒着漫过眼眶流下来,再和进饭里吞下去。


有时候他觉得这样做不值得。就算知道武之内空不喜欢笔直的和服,跪坐含胸的懦弱,严肃死板的温柔,不喜欢做她的母亲。八神仍然会觉得不值得。什么都不值得她那样的悲伤,仿佛视死如归,仿佛宁死不屈,那得多疼啊。光是见过,他就能感受到噎在心里,抬不起也放不下的痛苦。


这是他们常常争吵的起源。


后来,空学会了伪装。选择穿短裙也能打的网球,和服的绸缎下放着时装的设计图。她学会伪装,却学不会退让。


其实他们都一样,可为什么就是固执地觉得对方不应该呢?为什么偏偏觉得对方会受伤呢?说到底可能就是年轻时候的自以为是吧。


这样的道理,要等二十八岁的八神太一才能参悟。




说起正式的比赛,记忆反而模糊了。他只记得那天应援的人格外多,可能是第一场比赛的缘故,谁都想都想拔个头筹。特别嘈杂的环境里,体育运动也就是凭身体自然反应,功夫都在平时了。


问题在于八神总忍不住往人群里瞟。


他早有感觉武之内空要是来也不能容易了,否则她不会加“一定”两个字,像是暗暗较什么劲。


可是她这么说了,他就不能不在乎。


上半场踢得很平,于是下半场一开始就焦灼起来。


己方有球员受伤的情况下,换上来的新人有些不适应,情况不是太好。他狠狠抹了把额头的汗。


观众群上的人群愈发密集起来,八神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圈。他几乎断定,空是来不了了,这样的断定,没有依据,只是让自己死心。


太一下决心把注意拉回来,朝着正在突防的对手一脚铲去,把球权抢下来,小腿在草皮上直直蹭过去,划开两道血痕,他顾不上疼痛爬起来,看着球传到丹羽脚下才勉强松了口气。


场上欢腾氛围变了。


“你特么开什么玩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犯浑!”


这是空在坐冷板凳时,冒着吃红牌的风险骂他的话。


八神咬着牙跑起来。


球已经过了半场。


怎么能犯浑。怎么能在最后一刻掉链子。都放弃那么多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优柔寡断。


球又到了他脚下,八神盯着球门,仅仅两秒,迅速转身,看到了另一个角度的队友。


那是刚进队不久的后辈,年轻的眼睛冷静又坚毅地望向自己。是这个了!他把球传过去,脚下的动作没有一点犹豫。



“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我就能踢进呢,其实我的角度没有比你那里好多少吧。”


“我不知道啊,但阿空的话,应该可以吧。”




传完球的身位恰好背对球门,对手从自己身边跑过去,他只听到球网被撞击的闷响,接着是哨声。


球进了。


他在知道结果后,终于放松地顺势躺下了。队员欢呼着冲过来。泪水啦,汗水啦,甚至撕裂的球衣,要不了多久就会一片狼藉。


这个世界仿佛晕眩起来。


飘着彩花的天空和很久以前的重合了,说起来,明明只是初赛而已。



八神的心情却一直没那么激动,走到观众席时就平静下来。小光朝自己挥手,美美插着腰俏皮地说:“八神队长恭喜啊!跟你讲,我们有好好给你应援,所以也有功劳哦!”


“是是是,那当然啦!大小姐屈尊应援,太不容易了。”

他接过光子郎手里水笑着调侃。


“我说你眼镜呢?”


“我靠,刚差点被挤掉了,你们足球观众怎么这么野蛮。”


“诶?怎么还骂自己呢?”



观众席狭小的位置显然已经满足不了大家的激情了,向来爱凑热闹的太刀川已经跟着潮流往球场上去。八神才看到在靠后位置捧着花,刚才一直没出声的望月。


“哪有男生收女孩子花的。”


“男女平等嘛。”


他只背着手笑。无奈的固执,笑里有撇不干净的苦涩。对上望月毫不闪躲的炽热,就像太阳下暗淡的残星,十分怯弱。


和雨中那次一样,他小心地,努力地不让自己身上的雨,自己身上的汗粘上女孩子的衣角。


重逢的时候,他们也这么对视过。她的眼中多了种义无反顾的情愫,几乎喷薄而出。


庆祝的人群才刚散一会儿又涌上来,把他刚开口的声音堵回去了,其实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人群把两人冲散了,倒是花束在踉跄中撞入怀里,八神下意识地在拥挤里抬头探空荡的地方。


在这最后一次抬头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直在寻找的身影。空同大和站在一起。


可是现在狭小的缝隙里几乎只能装的下她一个。像是知道他有看到,武之内空往前走近两步,远远地站在另一边的栏杆上挥手。


周遭的声浪突然停滞了一样粘稠起来。八神感到从未有过的疲累和酸涩四处翻涌。


其实明明这么远啊。隔着痛哭流涕的挚友,发了疯大喊大叫的队员,场上开始休整结束的工作人员。


浓郁的花香中,他想起那个渐行渐远的梦,太刀川遗失在数码世界的帽子,那场阵雨。


隔得这么远,看得到吗?


空站在栏杆上,高出一截,可仍是小小的。手已经放下来了,看不清表情,只有风把她制服丝带吹起的一抹深深的红色。


他的眼前模糊起来,连同那抹红色也模糊起来,动一动就会找不到。


八神呆呆地任由某个不熟悉的后辈拥抱着庆祝,终于看不到原来的缝隙了。


固执地糊在眼眶里的泪水落下来,和所有喜悦的,感动的,告别的混在一起,已然分不清成分,分不清酸甜。


结束了,结束了,这样,就结束了。


他清楚地记得,望月送的那一束花,是向日葵。






笔者有言:更新了!

虽然下一章仍然会遥遥无期orz


长篇真的会暴露本人词汇匮乏的问题,然后情节上也平平的,所以一直想怎么有点变化。其实这篇东西原来是倒叙来的,所以接下来可能就要讲讲长大后的事了。


这一章就是延续,有前面一章的一点衔接。


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朋友,食用愉快,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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