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章九
章九：进程
“人类，就如同远征的军队一样，是以队伍中步伐最慢者的速度前进的。”
“望月觉得大和的文笔怎么样？”
“石田君嘛，很好啊。会有很多特别的比喻和形容。不过感觉上不是容易模仿的那种。”
“连模仿也很难吗？”
“文笔这样的，大概就不适合模仿吧。而且总觉得八神君不是会模仿的人。”
心思被看穿的八神吃惊地转过头，对上的是含笑的眼神。这家伙，真可怕。
“开什么玩笑，我要是读名人名著，不也是为了模仿。”
“了解之后，因为自己的感想而反馈输出，就像进食消化一样。我想，空也是这个意思吧。”
望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要是让八神说甚至是平淡到有催眠的潜质。但让他觉得刮目相看是另一回事。他不得不承认空的事是自己小题大做了。遇上三个人纠缠的问题他总是会神经质起来，居然连望月都能一下子察觉到。说起来，其实是自己真的厌倦这种纠缠了吧。
不过，该说是，平平无奇的人特别有一鸣惊人的潜力嘛。直到望月的话，他才突然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国文，真的很难呢！”
“嗯？”
“我也常会这么觉得。”
她的书包在身后晃悠，自行车滚过水泥街巷发出声响，转过弯后，就是有路灯的街巷了。
“像是到了现在仍然觉得文法真的很复杂！”
“是吧！明明都是敬语，还要各种讲究，用起来的时候根本不会那样说话吧……”
“默写的事也很让人头疼。汉字特别地难记。”
“因为望月小时候是先学的英文吗，字母就容易很多了是吗”
“说起来，我上次的卷子还有一些没办法订正……”
“月考那张吗？”
“是”
“要我借给你吗？正好今天空有帮忙，她做解析题特别厉害的！”
“可以吗？”
“有什么关系。”
说着立刻就把车子停下来，在书包里翻找着，
“来！”
“那真是非常感谢。”
望月甚至低着头鞠了个躬，还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
“我会好好参考的！”
他噗嗤一下笑开了。
“不用这么客套，这么看来，那么多敬语，你倒是用得上。”
“不要开我玩笑啦。”
望月懊恼地红着脸。
“这样好多了。”
她的心忍不住砰砰地撞着。只有自己知道，几乎要呼吸困难。可是八神太一就是这样的人呐。望月看着身边推着车轻松地走着的男生，提醒自己。一直被感动着激励着前进的人是自己，如果望月芽心有办法，哪怕只有一点点作用，让她认识时的八神太一保持原样，就足够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后来，她也是这么想的。
“八神君书看的怎样了呢？”
“还，可以吧，虽然说不上完全开始了。从来没过看书的习惯，总是沉浸不下去的感觉。”
“这样啊。”
不知怎么，他有了想说下去的欲望。
“有趣的故事当然也会想知道下文。但是读着读着突然间就觉得，和书里的人同甘共苦地共情好像很蠢，明明自己的生活也够辛苦了。”
“我有的时候也会想，我们就像是书里的人，只不过是不同风格的作者。”
“会是什么样的作者呢？”
没有嘲笑他的胡思乱想，反而顺着问下去了。
“如果是我的话，倒宁愿他只是个庸碌又无聊的人，好过那种想象力丰富的作家，这样我的人生是不是至少不会像悲惨世界那样崎岖。”
八神太一很少会愿意说这样长段的正经话。年纪轻的毛头小子说不出来，到了之后也不会随便跟旁人倾诉了。但是很多年后他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望月芽心是有这种魔力的，安静着不说话，像是不存在的，但又真切存在着，一个渴求着透明，又甘愿陪伴的人。作为被陪伴的自己，是幸运的，也是浑蛋的。
不过在当时他只是感到很久没享受过的平静，平静，而已。这样走到家，互道了晚安，然后入眠，那时他想，自己大概会记得这天晚上。
第二天，还要面对空的赌气。
非必要不搭话。但仍会把笔记摔在他面前，恶狠狠地在纸上批改。八神太熟悉了，熟悉得有些怀念，以至于在空翻白眼的时候，忍不住低声地笑。
“你笑什么？”
她眯着眼睛，危险地盯着他。
“我跟你道歉。”
“是我发神经了，回头我一定当面跟大和取取经。”
“话说的就不像认错的样子。”
八神不置可否。
他们都知道，很多事就是这样，解不开，就留着，然后过去。
【哒…哒】
“今天晚上第五次了哦！”
空修长的手指在面前敲了两下，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又不自觉贴到纸上。
“抱歉抱歉，好像是天晚了眼也花起来。”
“你上课的时候也习惯眯眼睛了。”
“视力没问题吗？”
“应该只是用眼多了，有些累吧。”
他回答得不很在意，全然没好奇对方是怎么注意到上课时候的自己。事实上，表面的关心已经让他有失而复得的满足了。
后来，望月把卷子还给他并道谢的时候，空正好在，她大方地邀请芽心一起交流问题，于是在轮班的时候，望月会坐下来和他们一起。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有望月在的时候，他们关系也轻松起来，就像以前很多朋友一起夏令营时候一样。那个时候，他想，事情总算往好的方向进展了是吗。对八神太一来说关键甚至不是【好】，是【进展】。他更害怕他们之间很多东西在滞流，僵化，英年早逝。之后，突然就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怕的是这个。
所以在光告诉他无意间遇到空和大和谈天的时候，他反而觉得松了口气，你看，再往前走呢。
“喂，午饭一起吗？”
八神一巴掌拍在石田背上，没有客气的意思。
“你不是和空吗？”
他转了转眼珠。
“要一起吗？”
“恭敬不如从命咯。”
石田大和不是喜欢逃避的人。事实上他对空的好感绝不会比自己隐蔽，太一清楚地了解他不会拒绝，特别的是，他发现自己在那一刻并没有感到他们三个人一起做一件事会是什么多难以忍受的场面，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有些忘了当时空的反应了，但哪怕是惊讶恐怕也只有一瞬吧，毕竟之前也说过那样的话，其实他也想过为什么空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仔细想想，她被问到大和时也一直是这样。有朋友开到玩笑的时候，会得体地微笑，带着十代少女特有的红晕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被他问到的时候，就更加一言不发了，应该说更加冷淡，甚至有生气的嫌疑。也许就是这个印象，吵架的时候才会说出那样的建议。但是气消了以后，他觉得也不失为一个好想法，大方而且帅气。
八神问过大和便当的事。
“是啊，但是只请她帮忙做过一次，因为有事实在需要帮忙。”
很快空也用实际行动表示，便当这种事，不是什么美差。
“不管怎么说，乐意并不代表义务吧，为什么两位男士不多带一份让我尝尝手艺呢？”
她微笑着说出残忍的话时，他们是试过反抗的。
“听阿岳说，大和其实很能料理吧。”
“太一不觉得不会的东西钻研一下也是很好的事吗？”
某种程度上，也是雨露均沾。
难怪，他们之中情商最高的阿岳曾经坦言“其实阿空姐才是最可怕的吧，她只是往往懒得计较而已。”
不过他更多时候是在异国加班的深夜自己下厨时想起当时的场景。在被饥饿折磨的边缘，闻到食物和油脂催化的气味，就会觉得自己青春时期说过最正确的话可能是：
“八神太一没有武之内空真的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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